大牌演員

   我向兒子請教關於表演這件事。我告訴他我最近受邀要去演一部朋友拍的電影,一部由真人真事改編的電影。「又是那種友情客串?」兒子很同情的問著。「比友情客串還要多一點點戲的配角。我要演一個醫生,是那種很不快樂的,自己還有很多問題和煩惱的那種。」我忽然發起勞騷來:「從前許多好朋友當導演時,對我總有一種刻板印象,凡是那種呆板的公務員啦嚴肅的老師啦很無趣乏味的獸醫啦就會找我客串。其實我是可以演二十四個比利那種多重人格分裂的天才演員。」「好啦。那我教你一招。」兒子不愧是受過訓練的傢伙,總算對我做出一點回饋:「你如果和別人演對手戲時,想盡各種方式不要看對方,因為只要你的眼神看了對方,剪接師就有剪接的點,他就可能會跳接對方。那些大牌演員都是這樣搶戲的。」


    第一次接到通告就是要搶拍醫院的戲,從白天趕拍到晚上,原本兩天的戲要在一天內拍完。我的第一場戲是痴情的丈夫要帶患了小腦萎縮症的妻子去環島旅行,醫生堅決反對並且還語帶諷刺。我隨手找了一支筆,我不斷的玩弄著那隻筆做出焦慮的模樣,我故意不看演丈夫的演員,不要給剪接師機會,這是兒子的警告。一次又一次的NG,攝影師不斷的提醒我說:「眼神不對。你要偶爾看看對方。」終於到第七次了,導演終於忍不住表演一次給我看,他的眼神是死死盯著對方看。要拍第八次了,導演說:「還有,不要一直玩筆。」那一刻我發現自己真的有點像二十四個比利了。


   下次的通告地點竟然是總統府裡面的餐廳。那是一個病友們和熱情的民眾夾道歡送癡情丈夫推著輪椅,帶著小腦萎縮症的妻子再度出發去環島的大場面。醫生夾在人群中冷冷的觀看著,當隊伍走遠了醫生只問了一句話:「他們?辦得到嗎?」導演怕我嫌對白少,笑著說:「你是關鍵的最後一句話。」於是一整天,我就在總統府的餐廳內喝著咖啡吃著便當看著那本「刺蝟的優雅」,三不五時的抬起頭望著總統的辦公室,很優雅的,但是又有點像刺蝟的問著:「他們?辦得到嗎?」


  下雨天 我穿著短褲和拖鞋來到身心障礙福利會館,今天的戲非常輕鬆,沒有對白。導演鼓勵我說:「雖然沒有對白,但是你靠著牆柱用眼神和肢體表達各種情緒。有點尷尬的…」「有點感動的﹑有點慚愧的…」我接著說。「對。對。沒有對白。但是,戲全在你身上。」導演笑了起來,攝影師又補了一句:「我的鏡頭會慢慢推向你…」「可是也可能被剪掉。」我心裡偷偷說著。


戲要開始了,我將背靠著牆柱,雙臂環抱做出自衛高傲狀。想起「悲晴城市」裡梁朝偉已經是大遠景中的小黑點了,他還賣力的演著。於是我也靠著牆柱緩緩扭動著驅體和眼神,兒子說大牌演員都是這樣搶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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